十二梦镜3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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03和解

在ICU的病房中，一位白发苍苍、布满皱纹的老人带着呼吸机，艰难的喘着气，两只干枯的双手颤巍巍地抓着病床上的扶杆，凹陷的双眼透漏出失望、悔恨、无奈。

离紫姻神仙看着这副老弱病残的躯体，怜悯之情涌入心间，她知道这位老人有非常大的遗憾，这个遗憾已经伴随他整个后半生，如果遗憾未了，必将不能圆寂。离紫姻神仙进入老人的脑海中，将那段尘封在记忆深处的盒子打开。老人昏昏沉沉地闭上了双眼。

那时候，老人才20出头，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大学生。那年是他今生最难以忘记的一年，他深爱的父亲不幸患上癌症。

那时候家里不富裕，唯独只有几万块钱，这几万块钱不仅要用来交学费、生活费，还支撑着整个家的正常运转。

父亲的病越来越重，经常半晚上疼得直打滚，发出低沉地“哎呀、哎呀”的声音。

他跑到上学的城市替父亲问诊，医生说，父亲的病不能做手术，如果有条件的话可以采用化疗技术。

他失落地走出了问诊室，在拥挤地等候区坐了很久很久，脑海中一直做着选择题，是让父亲做化疗，延续生命，还是告诉父亲病情无碍，只需在家调养呢。因为家中的经济情况，他选择了后者。

医院大门的那一刻，他掏出手机拨通了父亲的电话。

“喂，儿子，医生怎么说？”父亲的语气里透着紧张与不安。

他故作轻松地说，“爸，医生说你没事，让你吃药，好好调养。”

“好好读书，放假的时候早点回来。”还未等父亲的话说完，他就匆忙挂了电话，紧攥着手中的检查单，泣不成声。

他知道是自己的自私判了父亲的死刑。

老人的意识正在苏醒，耳膜深处传来儿子声声地呼喊，他试图应答儿子。

昏迷中，他回到了小时候，那时他才8岁，记得那一年，他生了一场重病，每晚都发着高烧，全身都在抽搐。

父亲就用自己酿的白酒擦拭着他抽搐的身体和滚烫的额头，这个土方法只能维持十几分钟，那一晚，父亲一遍遍地擦拭他的身体和额头，从未合眼。

白天，情况稍好些，父亲就穿着一双破了洞的胶鞋，跑遍了所有亲戚家，把能借到的钱都借了一个遍。

后来，听母亲说这笔钱他们还了2年多。

父亲白天带着我去打针，晚上一如既往地给我擦拭身体，我的病情渐渐好转，父亲也松了一口气。

不曾料到，十几天过后，旧疾复发，体温一直降不下来，父亲只好打着手电筒，背着我走几里山路，到镇上寻医。半道上，父亲太焦急，踩滑了，我和父亲顺着斜坡滑了下去，父亲为此休养了好几个月。

漆黑的天空，一轮洁白的月亮挂在天际，寂静的山谷里传来阵阵犬吠声，迷迷糊糊的我自言自语地梦呓，“爸，我以后一定好好孝敬你。”

父亲肩膀抖动了一下，受伤的脚更加卖力地奔走在狭窄的田坎。

病床上的老人嘴里含糊不清地发出“babababa”的声音，和着儿子的喊声，似乎都在呼喊着“爸爸”。

此时，病床上的老人呼吸紧促、手紧紧攥着栏杆，眼睛不时地往外翻。

在梦境中，20岁的老人看着奄奄一息的父亲，泪水决了堤，喷涌而出。父亲已经说不出话来了，手脚逐渐僵硬，老人使劲戳着父亲的手，试图软化父亲逐渐僵硬的手臂，父亲就这样在他充满忏悔、不安中去世。

老人的呼吸更加急促、心跳更加没有节律，医生和护士迅速赶到病床前，对着身着革履、俨然是成功人士的儿子摇了摇头。

此时，儿子身体僵硬，一句话都说不出来，脑海中浮现出一个遥远又熟悉的画面。

那时，他才10岁，每天都很难看到父亲的身影，父亲总是在他醒的时候离开，在他睡得时候回来。有一天，他实在是太想父亲，等到了凌晨1点，当父亲打开门的一瞬间，他扑到父亲的怀里大哭，父亲放下公文包，拖着疲惫的双臂，抱起他。

“傻儿子，你是在等爸爸吗？”他轻轻抽泣着，点了点头。

“儿子，不要怪爸爸没有陪你，你长大就能明白贫穷的无能，爸爸一直在这无助的漩涡里挣扎，即使有一天，生活变得富有了，爸爸依然要试图找到答案，抚平心中的悔与痛。”

似懂非懂的他只觉得钱才是最重要的，他在心中暗暗发誓将来一定要用钱换父亲的时间，让父亲给他讲故事，让父亲陪他下棋，让父亲在晚餐时给他夹一块肉。

他突然对着医生哭诉道：“无论花多少钱，一定要延长我父亲的生命。”

见惯生死的医生眼神中透着淡定与无奈，“我们一定会尽力。”

儿子转过身拭去眼角的泪，拿出手机打了通电话后，就关机了。

他抓着父亲的手，只想一个人等着他醒来，就像小时候等着父亲回家，他知道父亲一定会醒来，就如同他知道父亲一定会在深夜的某个时刻回来。

病床上的老人在极度悲伤后，渐渐睁开双眼，他的眼神微弱又空洞，60年了，60年的每一天都在拼命的挣钱，他忽略妻子，忽略孩子，一心只扑在事业上，他发了疯一样的挣钱、攒钱。累积的财富竟然成为压在胸口的大石，起不来，也挪不动，只能等待着审判。也许，这就是他的人生，注定被惩罚，被唾弃。

他想：“终于要解脱了，死后可以遇到父亲，我又该怎么面对他。”

老人又陷入了昏睡状态。

“何林，何林，你快醒醒。”一个声音强行地将老人拉出记忆的泥沼中。

“我是天上的神仙离紫姻，我念你今生痛不欲生，临死依旧无法放下，今许你一个梦，为你此生化解痛苦，指点迷津，梦皆由你定，是否能找到心中执着的答案，皆凭自己。”

20医院的大门走出来，他知道父亲的病情即使全力医治，治愈的可能性也渺茫，但他还是选择试试，冥冥之中有一个声音一直在告诉他，一定要去做，不然就会遗憾终生，痛苦终生。何林休学后，将病重的医院做化疗，化疗的结果特别好，癌细胞都被消灭了，父亲在母亲的悉心照料下，恢复了往日脸颊上的红润，终日抽搐的脸终于舒展了笑容，那个熟悉的父亲回来了，那个性情冷漠、暴躁、不安的陌生父亲终于被打败了。何林的脸上流露出久违的笑容，这场赌博终是大获全胜。

太阳爬在半山腰上，比起晌午的闷热，夏天的黄昏多了丝丝的清凉。何林递给父亲一支烟，父子俩坐在屋前的田坎上，看着远处的山，远处被渲染的天空，远处郁郁葱葱的树。不知不觉，几年的光阴就过去了。

父亲叼着嘴里的烟猛吸了几口，缓缓地说道：“儿啊，是我对不住你，这些年你为了还清治病的钱，耽误了大好青春，我无能啊。”

何林掐灭手里的烟，一本正经地说道：“爸，你说啥呢这是。”父亲撇过头去，用颤巍巍的双手抹去眼角的泪。

“爸，你安心养病，甭操心。”

父亲没有搭话，拖着病弱的身体颤巍巍地向屋里走去。

“爸，爸，爸，你醒了，爸，你睁开眼看看我。”

“医生，我爸醒了，快来检查。”

一个被困孤岛的年轻人，看到远处忽隐忽现的船帆，撕裂地大喊。

医生用听诊器按在老人的胸口，手把着老人的脉，扒了扒老人的眼睛，说道：“老人现在的血压、心跳都比较稳定，意识也比较清楚，家属的情绪不要过分的激动。”

“爸，我是路路，我来晚了，我总是说公司太忙，没时间陪你，爸，对不起，爸，一定要挺过去，爸，我还有好多好多的话，还没有来得急和你说呢，爸。”

儿子使劲地抓着父亲的手，低着额头靠在父亲手上，越说越激动，抽搐的声音也越来越大。

父亲艰难地抬起左臂，用散了架的手指轻轻地碰触的儿子的头。安慰他，就像小时候那样；安抚他，就像深夜里他被噩梦惊醒；抚摸他，就像刚出生那会摸着他光滑的小脸蛋。

儿子缓缓地抬起头，疲惫的双眼，布满了红血丝。父亲的嘴里嘟囔着，儿子凑在父亲的嘴边听着父亲含糊不清的话语仿佛在说，“我做了一个美梦。”

“爸，你在说什么呀，我听不清楚。”这个在商场呼风唤雨的年轻人，第一次感到如此无力，第一次感到如此锥心，第一次感到如此孤立无援。

老人缓慢地放下强撑的手臂，眨了眨几下眼睛，又闭上了。

婚礼

“何林，你愿意娶你身边这位美丽的妻子吗？无论贫穷还是富贵，无论是健康还是疾病。”

“骆倩，你愿意嫁给身边这位帅气的男士吗？无论贫穷还是富贵，无论健康还是疾病。”

“我愿意”

父亲坐在舞台下面，笑得合不拢嘴，眼泪一颗接着一颗，这么多年这是他最期待看到的画面，这也是这么多年一直压在他心头的大事。

“爸，谢谢你把何林养这么大，辛苦你了。”媳妇将手里的茶递给公公。

“好，好，好”父亲耐不住内心的激动，一个劲地点头。

儿子用纸擦拭着父亲眼角的泪水，病床前的儿子边擦边哭。

“爸，你怎么能哭呢？这些年你早出晚归，没日没夜地工作，每天都沉着脸，我以为咱们从乡下的老房子搬到县城的新房子，你就会笑，就会把目光多停留在我的身上，前两年，我把咱家的房子又搬到大城市里，我以为你紧锁的眉头就可以舒展开。爸，到底是为什么，为什么你总是愁眉苦脸，一言不发，你是不是从来都不想要我，是不是从我出生那刻，我就是你的累赘。你知道吗？我真得很恨你，恨你，生了我，却又从来不关心我。”

儿子终是说出了对父亲多年的控诉。儿子放下手里浸湿的纸巾，起身准备离开。

老人突然抓住儿子的手，一个劲地嘟囔着，“强强，乖，强强，乖，不哭不哭，咱们这就回家。”

老人咧着干瘪的嘴，傻傻地笑着，拉扯着鼻腔里面的氧气管。

“爸，你醒醒，我不该说那些话，爸，你醒醒吧，求求你了。”儿子跪在病床前，掩面哭泣。

梦境中的老人，抱着手里刚出生的孩子，只知道傻笑。

“何林，你这个憨子，快把孩子给咱爸看看。”何林看了看虚弱的妻子，把孩子递给了父亲。

“爸，这是我的儿子，我也当父亲了。”

父亲看着眼前的儿子，充满怜爱的，充满不舍的，充满诀别的。

“爸，你要去哪里呀，爸，你别走。”

神仙离紫姻出现在老人的眼前。

“何林，这就是你心中所想所念，你认为是你的过错才导致你父亲失去生命，但当时医生已经明确表示机会渺茫，就算是你负债累累，但你的父亲真的愿意看到你背负一生吗？你好好想想，今日本仙已经帮你完成多年的心愿，让你的父亲陪你度过你人生的各个重要阶段，让你分享你的喜悦，你的成功。我想你已无憾，但是你看看跪在你面前的人。”

老人缓慢的睁开双眼，看着眼前跪在地上的年轻人，一身西装，一表人才，他想啊，“我错过太多了，错过了儿子的成长，错过了妻子，最终是错过了自己的一生，该珍惜的没有珍惜，该放下的没有放下。”

老人拼命地抓着病床前的扶栏，摇摇欲坠。儿子起身将父亲扶起来，老人用柔软的手抚摸着儿子的脸，慢慢抹掉儿子眼角的泪珠，留下没有规则的泪痕。

“对不起，儿子”

“爸，爸，爸。”

故事是残缺的，但我们希望结局是美好的。

人世间的生离死别，因为有亲人的牵挂才显得弥足珍贵。逝去的生命，也将成为永恒。如果有什么方法永生，我想就是好好的活着，带着亲人的爱，带着不完美的记忆，带着对未来的勇气，活着。

END

图片来源：网络

文字来源：一个无聊的创作者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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